温迪连连跺脚:「二十八岁还不急?在国内早被淘汰下岗了,当二奶都没人要!」

我只得沈默,不是没有男生追求,可是一想起梦里那双温柔的眼睛,总提不起精神去约会,朦胧间,我对鸿志有了一份期待。

「咚」轻微的撞击声从客厅落地窗传来,瓢泼大雨给窗户蒙上一层怪诞的面纱,一个高大的身影明显在窗外,随著窗上的水帘的倾泻形成一幅水彩抽像画。我上前,他的手抹掉水帘,我大吃一惊:是猫头鹰!浓黑的眉毛,深情的黑眼睛,只不过身穿普通的牛仔裤,汗衫。一阵水珠拍打,他的形像又模糊,他又一次抹开水珠,同样期待地望著我,雨淋湿他的头发,清洗他的脸,他的五官更加英挺……

我立刻打开门,外面的雨扑面而来,他浑身滴水出现在我面前,「我是鸿志。」我点点头,似乎早就料到,可是,他为何与猫头鹰这般相似,猫头鹰是梦中人,鸿志却活生生在我面前。我嘴唇抖动半天,好容易憋出一句:「我去拿毛巾。」说罢,努力平复心头的惊慌,向浴室走去。刚刚转过身,一双手从背后抱住我,我刚想挣扎,却分明感到那晚的欢歌笑语中,那双手就是这样呵护地拥住我的腰,我抬头想说什么,温柔的唇堵上我的嘴……

大门依旧洞开,大雨无情地吹打进来,地毯潮湿大片,客厅灯火辉煌,屋外狂风闪电雷雨。

我们如喷火的岩浆滚动在潮湿的地毯上,我们如初生的婴儿裸裎在大雨的浇灌下,我们如饿极了的野兽贪婪地吮吸对方爱的蜜汁,我们如阴阳太极永远地合二为一。

雨停了,我们浑身湿透地依靠在沙发旁,我愣愣地仰望天花板,企图弄清楚自己为何变得如此「淫荡」,对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见面没说几句话就「上床」,他是鸿志又不是猫头鹰,他的底细我一点都不知道。想到这里,我下意识地直起身子。鸿志伸过胳膊搂住我,在我耳边温柔细语:「我的布谷,跟我走吧。」含情脉脉的语调使我心头掠过一缕柔情,我含含糊糊:「去哪里?」鸿志轻轻歎息一声:「我很想隐居,我找到一个很安静的地方……」我不由失笑了:「现代社会哪里有隐居这一说?你读MBA不是很好吗?将来薪水不低,前途也好。」鸿志摇头:「我不是尘世的人。我已经退学,只想过著丛林的原始生活,另外有你。跟我走吧,现在我们就走。」

我不回答,这个鸿志,脑子不正常,我们拚死读书就是为了过原始生活?这么不符合实际,和傍女大款的张讯,小气鬼李望又有什么区别?这个学期,我还不知要打多少餐馆工才能凑得上生活费呢,这个大房子迟早要退租。想到这里,我站起身,套上睡衣:「你饿了吗?冰箱有面包和桔子汁。」说著避开鸿志失望的眼睛,直接走进浴室,打开莲蓬头,把晦气全部洗干净。明天该怎样打发鸿志回去?我是不是太无情了?可是谁对我有情呢?鸿志再深情,毕竟和现实相违背,这个月的房租我还没有著落呢。

洗完澡,我身披红浴衣出来,鸿志不见了,桌上放著一封信,我有些轻松,立刻又感到了深深的失落,毕竟他对我是一往情深的,比起现在有些人,他甚至是难能可贵的。我真是太无情了!可是我若有情,马上就要面对现实,不喜欢自己专业的鸿志,能给我带来什么?硬逼著他去做他厌恶的工作,将来还是一场悲剧!

我漫不经心地拿起信: 我的布谷:你告诉我你的梦境,我就知道了我们的前世今生……但是,你记不起了。我只能回去,一个人。

你的猫头鹰

短短的字条一下子撺住我的心,依稀彷佛,猫头鹰温柔的眼睛交叠鸿志的含情脉脉,那不是一个梦!

我冲出房门,发动汽车,雨刷哗哗地摆动,雨水无情瓢泼,那双手掠过我的肌肤,如同羽毛一般温情呵护,柔和的唇一寸寸滑过我,一点点唤醒我的记忆,是他!是他!

我发疯般地急速飞驰在高速公路,警车在身后鸣叫,我毫不犹豫地飞奔,一座座高山,一排排树林,我准确找到了那天出事地方,一个拐弯,疾入树林,密密的丛林如他温柔深邃的眼睛……

「咕咕」猫头鹰悲哀的鸣声带著我的汽车往前疾驶,一座木屋呈现在眼前,与过去不同的是,里面似乎没有什么人,门外居然有霓虹灯招牌,我停车下去,一排排梨花树往后倒,还是那个酒吧门口,我和猫头鹰相约下次见面。

我走进酒吧,只有两两三三的闲人,衣著完全现代,酒吧的侍者身穿领结白衬衫,身后是排列整齐的玻璃酒杯和酒瓶。泥土围成的吧台没有改变,笨拙的原木桌椅也和梦境中一模一样。

对于我这个身穿红色睡衣的不速之客,人们也只是好奇地瞄一眼,在美国见怪不怪了。我走近吧台,侍者招呼:「嗨!」我恍恍惚惚地问:「认识猫头鹰吗?」侍者一愣,一旁身穿经理服装的老人问:「你说那幅油画?在这里。」我顺著老人的手望去,猫头鹰身穿火红的印第安酋长服含笑地凝望众生,多么栩栩如生的油画,被人不经意地摆在酒吧的角落。我走过去,伸手触摸到冷冰冰的画面,老人随著我到油画面前:「你想买这油画吗?难得的古董!那还是哥伦布的时代,一名西班牙画家见到这个印第安部落的王子,为他画的肖像。王子叫猫头鹰。」我的声音在颤抖:「他死了。」「是的,画家完成这幅画,猫头鹰就死了,据说猫头鹰在一次狂欢舞会爱上了一个外族的女人,约好第二天见面,可是第二天,那个女人没有来,第三天也没有,猫头鹰天天深夜在外面等候那个女人,后来下大雨,猫头鹰被淋病了,感冒发烧最后发展成肺炎,他还是坚持每天深夜等候那个女人,最后他死在等候的地方,现在就是这个酒吧,这里的吧台,摆设全部按照当年的样子。」

我头晕眼花,勉强走几步,却跌倒在吧台,老人关切地问:「你怎样?要不要喝点什么?」我喃喃自语:「红酒……」老人进吧台去倒酒。

一个惊雷,外面的暴雨连连,我走出酒吧,大雨无情击打我的脸,梨花树纷纷坠落著雪白的梨花花瓣,宛如当时妙曼的音符下,我和他在门口惜别,梨花依旧,他却不在我身边。我浑身沐浴著梨花和雨水,一如从梨花水出浴,蓦然回首,那幅深黑色油画中,鸿志向我温柔含笑……。